4月4日决定组织团购的那天,家住上海黄浦区五里桥街道的杨波,在阳台上观察着自己居住了多年的小区。小区里静悄悄的,“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
4月1日浦西开始封控前,她与小区里大部分居民一样,储备了约一个星期的物资。但到了4日,她发现家里6岁的儿子的牛奶快喝完了,她开始着急起来。
同住在一个区域的居民宋昱第一次组织团购主要是因为“好玩”。她看到身边很多朋友在组织团购,便组织了几次,结果直呼“以后再也不要当‘团长’了”。
在全市各区的封控政策下,“社区团购”已经成为广大市民获取日常生活物资的重要渠道。各小区的“鸡蛋群”、“蔬菜群”,甚至“卫生纸群”等等生活必需品的团购群成了这段时间最为火热的微信群聊。这些民间自发组织起的互助性质的团购,减轻了物资源头处的运力负担,还通过民间渠道调动志愿者,解决“最后一百米”的问题。
群聊中,集众人目光、最受期待的那一位自然是团购的组织者。很多“团长”在特殊时期仓促“上任”,对他们来说,也是特别的“第一次”。
组织:“我们有买菜群吗?”
杨波所在的小区一开始没有组织小区群或是楼道群。居委会早已忙得团团转,无暇顾及。当她在阳台上惆怅地发呆时,遇到邻居正晾衣服,就随口问了一句:“有没有买菜的渠道?”邻居便把她拉入了一个小区旁卖菜的老板组织的“买菜群”。这个群的组织,全凭老板平日里与居民联系方式的积累。
杨波之前从没去过菜场,所以不了解这个渠道。进了这个群,她感觉终于“进了组织”。
很多居委在封控前就通过挨家挨户上门的方式建立了联系、建了群。宋昱在居委会通知做核酸的群中看到了居委会发了个二维码,让大家扫码进群团购菜,便顺理成章地进了群。
但也有部分小区居民还没来得及建群,就已经封控在家中,无法下楼。他们得通过自己组织。有的居民通过有显示地理位置功能的手机App寻找附近的人。有人通过短视频平台“抖音”询问附近发布短视频的用户,甚至通过交易闲置用品的平台“闲鱼”询问附近的卖家、买家。
杨波进了“买菜群”,看大家购买欲望踊跃,便问了一句:“有没有人要买牛奶?”群里踊跃响应。她决定说干就干。
货源:“您能证明您是员工吗?”
其实杨波在群里发话时,还不知道从哪里订牛奶。她先问了自己所在公司的老板。对方发给她一张“居家光明‘团’”的海报。她便赶紧联系了。
微信群里大家一一接龙,到了4月6日,已有90多个人决定组团。但突然有了质疑的声音。有人提起新闻里报道过,有的团购是骗人的,不知道这个团购渠道是否靠谱。
杨波也有这样的担心。她再次拨打了联系人的电话,对方表示自己是某超市的员工,有光明牛奶的渠道,但是目前牛奶已经卖完了,还得再等一等。
这时杨波有些心灰意冷。好不容易组织了两天,如果不能成团,群里的居民也会失望。她追着对方要了光明乳业相关的联系方式,几经辗转,找到了能覆盖到他们小区的光明配送的王师傅。那时已是凌晨。
她赶紧与群里居民同步了消息。到了白天,她向对方询问身份证明。王师傅很客气,告诉她自己的工作证都在单位里,他自己也被封控在家。他建议,让居民询问平时给自己送奶的员工,查一查这个联系方式是否属于他们的负责人。
杨波和王师傅的诚恳得到了大多数居民的认可。有人在群里说,那就成团,大不了也就是损失几十块钱,“花钱买个教训”。
而宋昱的团购货源来自另一位居民的资源。对方有静安面包房的渠道联系,就缺个组织者,宋昱便爽快地接过了接力棒。
统计收款:“这不就是上班做表吗?”
身处能源行业的宋昱平时上班也少不了要做表格,结果却被团购统计这一项工作折腾得够呛。
她第一次组团决定使用自己平常用过的“腾讯文档”在线收集表,类似于调查问卷。填表的人看不到其他人的信息,但发起人可以看到,并且可以导出一个汇总表。她看到自己小区群里别人还在用最简单的“群接龙”时,还很得意自己使用的工具可以节约大量时间。
杨波做的部分统计表格图片来源:解放日报社
没想到,麻烦出现在了收钱的那一步。她意识到,光是统计,还不能把款与订单对应上。她对着汇总的名单,一一对应群里的微信名,针对这些微信名统一发起了定向群收款。但统一群收款的数额每个人是一致的。有些人订了一份以上的面包,就不能一次性收完款,还得让他们单独转来多订的那份钱。
更让她头疼的是,虽然大多数人的微信名与腾讯文档的名字一样,但还是少部分人是不一样的。她又得通过对方填的住址,去群里找这个人。60多份面包,“光是收钱,感觉就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宋昱想起来都头疼。
于是,第二次团购,她果断选择了“快团团”这样的小程序。虽然会收取一定的手续费,但相较于自己统计收款,她宁可与居民好好解释,为什么这个价格多出了几毛钱……
还有一次意外发生在第三次团购。静安面包房的供货人询问这一单的居民是否需要红肠。最终,宋昱和她的渠道联系人不得不接下200根红肠的“配货”。
这一单里有些居民已经付款但还未收到货。为减轻配送负担,这些红肠就由他们来“消化”。这就意味着,宋昱不能在群里直接发小程序统计了。如果她直接发链接,无论她在群里如何告知,一定会有没有注意群消息的居民直接点进链接付款。
她只好通知已经买了面包的居民,如果还需要红肠,就需要截图前一个面包订单,转账给自己,同时注明要购买的内容。由于没了统计工具的支持,她又陷入了做表格的工作……好在这天是周末。如果是工作日居家上班的节奏中,她根本无暇顾及。
杨波之前做过物流行业,做表格对她来说很熟悉。她没有选择小程序,也是考虑到了小程序可能附带的手续费。她就让居民在微信群里直接“群接龙”,然后自己做成表格。但每个居民“接龙”时,表述方式各有不同。有人只写数字,有人带了量词,有人添加了额外的说明……她还得整理成统一的格式。
她的工作节奏目前相对宽松。“都是为了喝上牛奶嘛,付出点劳动力就付出点。”10号下午,杨波又忙起了新的酸奶团,统计和收款忙到了第二天凌晨。
配送:“中暑发烧了……”
杨波的第一次光明牛奶团从4号开始,到6号成团,再到8号送达。中午11点多,送达的消息一到,群里的居民们都很热情,纷纷表示可以帮着去拿。
第一次成团,她信心满满,一方面希望自己切身摸透全流程,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给居委会和志愿者添麻烦。她拍着胸脯说,要自己一个人配送。
她去居委会申请了一套防护服,去弄堂门口拿牛奶。10箱的牛奶堆在眼前,她有些心虚了。
送货师傅说:“小姑娘,你一个人不行的。”
杨波的自信心又起来了,她说:“师傅,你不要担心我了,去送下一家吧。”
她也算是做好了准备,拿了母亲买菜的小推车。先试着送了三个楼栋,已经喘不过气了。
她又是去居委会借了个平板车,高兴地在群里分享自己的新准备。群里的居民们也很高兴:“团长,我们肯定等,你不要着急,慢慢送。”
杨波从居委会借来的平板车。图片来源:解放日报社
一个人,3个多小时,201盒牛奶,3个里弄,28个楼栋。送完牛奶,她开心地发了朋友圈。
她回居委会脱防护服的时候,手上的皮肤都皱巴巴的。居委会书记帮杨波做了消杀。杨波注意到,居委会的一位负责接待的同事已经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那天上海的最高温度是27度。杨波回家之后不太舒服,整张脸通红,呈现出中暑的症状。测了体温,37.5度。她的家人非常担心。她自己赶紧做了三次抗原,都是阴性。第二天核酸报告显示阴性,她才最终安心。
杨波送牛奶过程中拍下的照片。图片来源:解放日报社
宋昱的面包团全靠志愿者分发,她自己也被封控在楼道内。她会在团购群里征集志愿者,再组织一个单独的配送群。大家一来二去,总结了配送经验。比如,配送所需的物资包括有:打印机用来打印订单、酒精用来消毒、小推车用来送货、桌布用来堆物资、记号笔用来给物资标记、水笔用来在订单上标记……
让她烦恼的主要是拿错货的问题。志愿者不能送进封控楼道,都是堆放在楼道下。偶尔有人下去拿时发现已经没货了,同时有的楼道发现有剩余。拿回封控楼道中的物资不能再拿出去交换。她就得再建个群,让大家私下转账。
看着微信好友列表里日益增多的陌生人,宋昱有些无奈。
心态:“早日解封。”
翻看着网络上传播的“团购攻略”,已经当过“团长”的宋昱感同身受。被人需要是一种“自我实现”,可是整个过程中,她有很多心酸时刻。
有些人新进群之后,就跳出来质疑团购群的正当性和管理,她心情很差。当然,也有很多人支持“团长”的工作,帮她回答新来者的问题,帮她维持群里的秩序。还有其他小区的年轻人联系她,为与她同小区的、不熟悉操作手机的老人团购。
既然组织了,凭着责任心她也会收拾完手中的摊子。只是下次,宋昱不想再当“团长”了。
她曾在杨波的牛奶群,见证了她的团购和她的“全流程服务”,自己组织过,就更了解对方的辛苦。
杨波还是像那天放出豪言“要一个人配送”那样充满力量。当然,她现在不会再冒着中暑的风险一个人送货了。她还收到了一位志愿者留给她的一瓶牛奶和两听可乐,附带有纸条。对方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纸条上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志愿者给杨波留下的小礼物与留言。图片来源:解放日报社
她说,为了让大家吃到菜,总要有人付出。她还通过网络,与众多团购的组织者和参与者整理出一些团购攻略,希望在更多人的团结和组织下,让团购流程更清晰,过程中的防护和消杀更到位。
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是希望早日解封,”她说。
一个人配送结束后,杨波给自己留了张影。图片来源:解放日报社
栏目主编:王潇 文字编辑:王潇
来源:作者:卢芳明
创业项目群,学习操作 18个小项目,添加 微信:80709525 备注:小项目!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11in.com/3272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