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里的小娥（《黑河远上白云间》第三十六章 仲夏之夜）

从棒槌山下来，孩子们放下肩上的药材就跑到大石王庙，张老道这几天恰好外出云游归来，孩子们就把棒槌山采五灵脂和恶斗怪蛇的过程原原本本的和师父说了一遍，石头把云芝拿出来交给师父。

张老道仔细察看着手里的云芝，一边惊叹云芝的品质，一边严厉的批评孩子们：“你们这胆子越来越大了，棒槌山那地方毒蛇出没，非常危险，幸亏身体里有雷火，否则，光是怪蛇喷出的毒雾你们也吃不消。”

谷雨自豪地说：“师父，棒槌山有一幅岩画，画的就是玄女剑法，我和腊月练成了一剑飞仙。”

“这也是因缘际会啊，早年棒槌山又叫朱雀峰，有一处道观，传说有一位道姑住在观里，练的就是玄女剑法，这些岩画应该就是她画上去的，自从悬崖上的石阶栈道损坏后，就再也没人登上过峰顶能峰顶。”张老道感慨着说。

黑娃满脸歉意地对师父说：“我们把师父给的匕首都弄丢了，对不起师父。”

张老道摆了摆手说：“那四柄匕首就是普通的匕首，丢了就丢了，不打紧的，你和石头练的都是拳脚功夫，以后也用不到匕首。”一边说一边打开书柜，从书柜里拿出一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他郑重地打开木盒，两柄短剑静静地躺在木盒里，剑身长约6寸，插在鲨鱼皮的剑鞘里，剑柄用降龙木打磨而成，刻着猛虎踏月的虎符。

“早年我在一处古墓中得到一对雌雄古剑，因为剑身已经折断，所以请工匠重新打造成这两柄短剑，名字叫“虎符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腊月和谷雨的剑法已经练到一定的火候，师父就把这两柄剑送给你俩吧。”张老道说着，拿起一柄短剑递给谷雨。

腊月和谷雨兴奋地接过短剑，轻轻从剑鞘里抽出剑锋，试着舞动几下，房间里霎时寒光闪闪，两个人拿在手里爱不释手，激动地向师父道谢。

“这两柄剑太过锋利，平时就放在家里，以免误伤人，上山的时候带在身上，用来防身。”张老道嘱咐腊月和谷雨，两个人点头答应，把短剑收好。

张老道又拿出一个黄色的布袋：“我用你们前几天带回来的雷击降龙木雕刻了四枚护身符，带着它可以安神醒脑，百毒不侵，以后再上山，各种毒虫闻到降龙木的气味都会远远的躲开。”张老道说着，打开布袋，从里边拿出四枚栩栩如生的虎符吊坠。一只下山猛虎昂首翘尾，两只前爪踏着一弯新月，虎尾在向上弯曲，巧妙地和虎背形成一个圆孔，用细细的鹿皮筋穿过圆孔做成吊带。

“这枚雷击虎符，你们一定要随身佩戴，说不定以后会帮到你们。”说着，张老道就把吊坠依次给孩子们戴在项下，一股清香从吊坠上散发出来，孩子们霎时感觉大脑一阵清明，精神为之一振。

暑假到了，孩子们离开学校一下子“放了羊”，整天无所事事，在田野里撒欢，爬墙上树，招猫逗狗，到处惹讨人嫌，气得家长们整天唠叨，快开学吧，赶紧把这群熊孩子收拢收拢吧。

黑娃和石头、腊月、谷雨每天拎着镰刀，结伴到山坡下割兔草、练武功。这天，几个人又来到南山下。山坡上有一处几十米高的断崖，一群野鸽子在空中盘旋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一只鸽妈妈衔着一条毛毛虫，飞回崖壁上的巢穴，几只刚刚孵化不久的小鸽子扬着头，张开大嘴岬岬地叫着，争夺鸽妈妈嘴里叼着的食物，鸽妈妈把虫子送进一只小鸽子的嘴里，又匆匆忙忙地飞出去觅食了。黑娃又手痒了，他把捆好的兔草放在山坡下，就跃跃欲试地准备爬上山崖去掏小鸽子。

“黑娃，你看那边草丛里是什么。”正在割草的谷雨，发现山坡上一片榛子林里，有什么动物在跑动，搅动着林子里的蒿草一阵晃动，她用手指着榛子林大声对黑娃说。

“我看看，我看看。”黑娃听到谷雨招呼，就打消了爬山崖掏鸽子的打算，附身钻进榛子林。

草丛里，一只肥胖的小刺猬，大约有二三十厘米长，正迈动着四条小细腿，快速地向榛子林深处逃去，就见他拱起长长的鼻子，四只尖锐的利爪抓着地，瞪着两只小眼睛，混身除肚子外，长满坚硬的毛刺，黑娃冲着山坡下喊：“石头，这有只刺猬，快过来帮忙。”

石头听到黑娃的喊声，就放下手里的镰刀，和腊月谷雨一起跑上山坡，几个人钻进榛子林，好一通围追堵截，终于把小刺猬围住。小刺猬一看逃不掉了，就索性将身体卷曲成球状，全身棘刺竖立，把小脑袋藏进刺球里一动不动，黑娃用手指抓着刺猬身上几根尖刺，把它拎起来回到山坡下。

“哎，这只小刺猬太可爱了，怎么能让它舒展开呢？”谷雨望着卷曲在地上的小刺猬，用一只小木棍去扒拉。

“刺猬在林子里遇到危险都会把身子卷曲起来，用竖起的棘刺防御敌人，就连山上的獾子、狼都拿它没办法。”黑娃说：“不过刺猬最怕狐狸，由于刺猬的嗅觉非常发达，狐狸遇到刺猬卷成一团的时候，就会在它身上撒尿，刺猬受不了狐狸的味道，伸展开身体试图逃跑，最终成为被狐狸一顿美餐。”

“那这刺猬平时都吃什么呢？”腊月也对这只小刺猬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头问石头。

“刺猬一般都在夜间活动，白天躲在洞穴里，今天不知道为啥大白天跑出来了，它平时都以林子里的昆虫、幼鸟、鸟蛋、青蛙、蜥蜴、蛇和老鼠等为食，偶尔也到田里偷吃胡萝卜和土豆等农作物，它最喜爱的食物是蚂蚁，当它嗅到地下的蚂蚁窝时，就用锋利的爪子往蚂蚁窝里挖个洞，然后将它的长舌头伸进洞内把蚂蚁粘出来，美美地吃一顿。”石头跟腊月解释。

“今天咱们早点回家，晚上村里演电影呢。”谷雨一边动手用绳子拴着刺猬腿一边对伙伴们说。

最近公社成立了电影放映队，轮流到各村放电影，孩子们吃过晚饭，早早的搬着小马扎、小木凳或者搬一块大石头到村中央的广场上坐着等电影开演。黑娃和伙伴们也早早来到村中央的小广场，远远地见广场南边竖起两根桦木椽，中间拉了一块白色的幕布，放映机高高的架在两张木桌上，汽油发电机隆隆地响着，已经开始演《新闻简报》了，内容是最后一批在押战犯获特赦、齐奥塞斯库连任罗马尼亚总统、我国与莫桑比克建交等国际国内大事。

播完新闻简报，放映员换了一盘胶片，开始播放电影《青松岭》，这是一部反映农村生活题材的电影，特别贴近村里的生活，电影还没演完，小伙伴们就开始轮着胳膊学唱电影插曲：“长鞭哎那么一甩，啪啪地响哎，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那哎嗨吆。”

第二天，孩子们都跑到西河套沤麻坑去剥麻搓麻鞭子，街上到处是孩子们轮鞭子的啪啪声。

村里平时没有什么文化娱乐生活，年轻人就追着放映队去看电影，临近的三道川村、山神庙村、老栅子村放电影，孩子们几乎场场不落。

三道川距黑龙山八里地，全都是石头山路，这天吃过晚饭，孩子们三五成群的结伴去三道川看电影。到了波浪湾需要跨过黑河，河上没有桥，就摆着几十块搭石，年纪大的孩子个高腿长，嘴里喊着：“紧过搭石慢过桥，你泡（掉）河了我不捞。”跳跃着从搭石上跑过，年纪小个子矮的干脆脱了鞋，挽起裤腿蹚河过去。

电影照例是在露天放映，今天放映的是抗美援朝战争片《英雄儿女》，英雄王成独自坚守阵地的勇于牺牲精神，深深地打动了观众，电影散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郝冬子不知道又窝在哪个角落又睡着了，张胜利满场子的喊着“冬子！冬子！”找他。

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头顶的繁星汇成一条浩瀚的银河，孩子们一路兴奋地走在回村的路上，牛建林和李满亮一边走，一边喊着：“851851，我是王成，向我开炮！”时不时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扔向路边的玉米地。

李狗剩站在路边，冲着牛建国和张胜国招手，三个人鬼鬼祟祟地聚到一起，然后蹑手蹑脚地溜进路边的玉米地，一会儿捂着嘴嗤嗤地笑着跑出来，藏在路边的矮树丛后边。又过了一会儿，小娥子和队长郝顺义从玉米地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衣服。明天，关于郝顺义和小娥子的稀罕事又要传遍整个村子了。

石头和黑娃远远地走在队伍的最后边，趁着月色，一边走路一边聊天。“师父最近又出门十几天了，我去大石王庙，见师父的房门都锁着。”黑娃说。

“是呀，师父一直在寻找白云城的线索。”见村里其他的小伙伴们都已经走远，石头运起阴符经功法，灵活地跳起，飞快地落在河面一块突起的搭石上，垫步，跑动，一气呵成，快速掠过黑龙河。

黑娃也不示弱，从河岸开始起步加速，脚尖点着河里的搭石，一溜烟的飞过五六十米宽的河面。

“咱们瞅机会去趟大银洞子山吧，师父说大银洞子山底有万年玄冰洞，里面有一种寒蟾，用它入药可以克制咱们身上的雷火。”黑娃一边走，一边对石头说。

“嗯，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好好准备准备。”石头答应着。

山里的夏天，白天炎热喧嚣，到了夜晚，凉风习习，大人们在院子里乘凉，孩子们成群结队在街上追逐打闹，到墙角和路边的石缝里逮蛐蛐。月光下，蛐蛐藏匿在石缝里发出欢快的叫声，“唧唧吱、唧唧吱”，一声高过一声，黑娃和谷雨打着手电筒，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地掀开一块石板，石板下一只半寸多长的青色大蛐蛐蹲伏在那里，前足弯曲，后足绷紧，尾须上翘，两条大粗腿胫节上长着锋利的尖刺。青金色的大圆脑袋，脑门生一条笔直的细纹，体壮背宽，牙齿锋利，两只粗壮的触须颤动着，宽大的前翅左右摩擦，发出响亮的叫声。黑娃从兜里拿出一只玻璃瓶，慢慢地靠近蛐蛐，忽然把蛐蛐扣在瓶子里，然后拧上瓶盖递给谷雨，谷雨小心地拿在手里。

“明天我去河滩里捉几只蚂蚱放进去，让它吃饱了，咬死牛建山那只破蛐蛐。”谷雨愤愤地说。

大路上，张胜利和大丈夫骑着毛驴，奚木榆赶着骡车，车上坐着许灵儿和钱秀花、蒋翠萍和几个伙伴，往老栅子方向走，黑娃扯着嗓子问：“大丈夫，你们干啥去呀？”

“老栅子演电影呢，好多人都去看电影，你们不去？”大丈夫在驴背上，冲着黑娃喊。

老栅子村在东猴顶山脚下，距离黑龙山十五里的山路，听说晚上放映电影，腊月提议：“咱们好久没有练腿力了，不如今天徒步去老栅子看电影吧，顺便练练腿脚上的功夫。”

“好啊，好久没和你俩比试比试了，我看看你们的功夫有点进步没。”谷雨挑衅地对石头和黑娃说。

“你俩不怕走不动就好，到时候别让我们背你。”黑娃满不在乎地回击谷雨。

既然决定了，四个人就收拾收拾来到大路上，撒开两腿向老栅子跑去，十五里的山路，赶在电影放映前轻松到达老栅子村头。

村头已经聚集了上下邻村赶来看电影的乡亲们，石头他们几个人站在人群外面，踮起脚尖伸着脖子只看到攒动的人头，干脆跑到放映幕布的后面去观看。那天晚上放映的是故事片《冰山上的来客》，孩子们被解放军战士的英雄气概所感动，也为阿米尔和古兰丹姆曲折的爱情故事捏一把汗。

影片放映结束，村里人都骑着毛驴坐着骡车陆续回村了，四个少年放慢脚步走在回村的路上，路边的草丛里，夜间活动的小昆虫发出叽叽的叫声，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仿佛是一场欢快的昆虫奏鸣曲。一路上，孩子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影片里的边疆风光和塔吉克民族风情，从《冰山上的来客》聊到《五朵金花》，从《刘三姐》聊到《南海风云》，走到村头的大石桥已经是深夜了。

黑娃送谷雨回家了，石头和腊月慢慢地走在村边的小路上，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在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累了来到黑龙河边，并肩坐在河边的一块卧牛石上。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天空，头顶的银河群星璀璨，两个人仰起头，一个一个的数天上的星星。牛郎星担着两个小星星在银河这边，隔着银河相望的，是那颗明亮的织女星，北边是北斗七星，西边那颗是天狼星。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际掠过，腊月拽着着石头，把双手握在颌下，默默地对着流星许愿，小小少年已经开始有自己心中的秘密了。

月光洒满大地，星星眨着眼睛，黑龙河水在哗哗地流淌，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坐在河边，直到东方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