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春的京城,清风微拂,桃花抽了新芽,空中氤氲着淡淡的雾气,熙熙攘攘的人三两成群,漫步在长街上。
“哪里来的野丫头!?不买东西别妨碍小爷我做生意!”这一声吆喝,引得不少过路的人在此驻足,大多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一家店铺的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儿。头发随意地扎成两个小啾啾,身上的衣服料子,也是粗布麻衣的,打眼一看,就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方才吆喝那人,正是这店铺的老板。
“我、我没有。”小女孩儿局促的扣着手指,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泛起点点泪光。
“你还委屈上了?你在小爷这店门口站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了!”老板冷笑一声,“莫不是想逮个机会偷东西!啊?”
老板嗓门越来越大:“快来看呐,这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人家偷东西!”
“我真的没有!”小女孩儿无力地辩解着,但很快就被周围的议论声压了下去。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堵住了来往的路。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应当是被拦住了去路,不能通行。
“苏城。”马车里的人开口,清冷低哑的嗓音充满了压迫感。
“殿下。”
“去瞧瞧怎么回事。”
苏城:“是。”
苏城提剑走上前,“都在这嚷嚷什么呢?”闻言,众人的目光渐渐转移到苏城身上。老板不由睨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在这装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人士,少多管闲事!”
苏城没什么表情,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把着剑柄,直勾勾地盯着老板看。
老板被看的发毛,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是、是这野丫头想偷我东西,所以我才……”
“苏城。”
一男子从马车里走出来,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眉眼间透着几分清冷,神色淡淡。
苏城收了剑,毕恭毕敬道:“主子,就是这人在此喧哗,堵住了路。”
男人抬眼望去,目光在那窘迫的小女孩儿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而看向老板,薄唇轻启:“她偷了你的东西?”
老板被看的发怵,“倒、倒也没有,但、但是她在我这站了好半天,也不买,不是小偷是什么……”
“哦?”男人勾起一抹淡笑,“你这是承认是你主观臆断了?”
老板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他的穿着,非富即贵,保不准就是哪家的公子。罢了罢了,他还是少惹的好。
老板干笑一声,“怪我怪我,没搞清楚状况。”他看向那小女孩儿,“你这丫头赶紧回家找你爹娘吧,别在我这待着了。”
众人见事情了结,便纷纷散去,各自忙各自的了。
那男人见状,转身便走。
“大哥哥。”小女孩儿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苏城心头一紧,他家主子可是个生人勿近的性子。
他难得耐下性子,回头看着小女孩儿,“怎么?”小女孩儿眨巴眨巴眼睛,奶声奶气地:“谢谢。”
“不妨事。”他抽回胳膊,“快回去找你爹娘吧。”
小女孩儿看着空落落的手,失落道:“可是大哥哥……”她哽咽着,“我没有爹娘了。”男人心头一悸。一向冷漠如他,竟也会为之动容。
他沉默片刻,终究是心软了,“苏城,带这丫头回府吧。”
苏城愣了愣,忙应下,“是,主子。”
小女孩儿眼里的雾气褪去,甜甜地笑了,“谢谢大哥哥!”
慕容云祈,也就是宁王,当今太后的养子,新帝登基后便一直在宫外养着。他善于谋略,文武双全,深受百姓爱戴。不幸的是,在他十八那年,被天师算出,他命中带煞气,活不过二十八。
三日后。
苏城带着小丫头前去给慕容云祈问安。经下人一番打扮,小丫头柔顺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散的挽着,身着嫩黄色的交领襦裙,裙摆上绣着几朵芙蓉花,脸上不施粉黛,褪去了几分稚嫩。
慕容云祈将兵书合上,“如何?这几日在府里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多谢哥哥关怀。”
苏城赶忙出声提醒,“小丫头,我不是教给你了,要叫殿下,不能叫哥哥。”
“哦。”她抿了抿唇,“多谢殿下关怀。”
“罢了,苏城,你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左右不过一个称呼。”
苏城:“……”
“对了,”慕容云祈抬眸,“本王还未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儿?芳龄几何?”
“唔。”她思索了一下,“我爹娘都叫我小藤。芳龄……十二。”她没有名字,她是爹娘捡来的孩子。
“因为没有名字,其他的孩子都不愿意同我讲话,他们说,我是没有爹娘的野孩子。”小丫头垂下脑袋,委屈极了。
慕容云祈默然了许久,语气稍缓:“既然如此,本王赐你一名,如何?”
小丫头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好呀好呀,谢谢哥哥。”
慕容云祈不假思索,“慕容藤,小字椿。”他顿了顿,“以后,宁王府就是你的家。”
宁王府的后花园里栽着大片的紫藤花。三四月开的最为繁盛,年纪尚小的慕容藤总是喜欢在晴朗的午后跑到树下小憩。
后来,天气转热,蚊虫越发多了,慕容藤每次醒来后,身上或多或少都回被叮咬几个包,于是,慕容云祈便下令不准她再踏入后花园了。
坊间皆传,这位素来清冷孤傲的宁王殿下,把他唯一的温柔,都给了他这位收留的妹妹。
(二)
一年后。
慕容云祈开始督促慕容藤读书和练字。
“不要不要,读书练字太无趣了。还是扑蝴蝶和捉蛐蛐儿有趣。”慕容藤索性耍起了小性子,说什么也不肯。
“阿椿,听话。”慕容云祈难得耐下性子去哄一个人。
慕容藤还是不肯罢休,“我就是不喜欢。”
慕容云祈神色平静,“阿椿,本王没有多少耐心。”他叹了口气,“你还有两年就及笄了,本王护不住你一辈子。你总要学些本事护着自己。”
慕容藤还是有些怵他的,她只好妥协,轻轻点了点头。
慕容藤悟性很高,只用了两三月的时日,便已经能够娴熟地背出几本诗书和兵书,书法和作画也颇有造诣。
“哥哥,你看我画的紫藤花好不好看。”慕容藤左手捧着画,右手推开闲云阁的门,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
慕容云祈放下手中的茶盏,接过她的画,“阿椿,下次别跑这么急。姑娘家,端庄淑雅一些。”
“哦。”慕容藤伏在桌案边,似乎有点小失落,“那,哥哥是喜欢端庄淑雅的女子喽。”
“阿椿怎么老是曲解本王的意思。”慕容云祈无奈的笑了笑,揉了揉慕容藤的头。
“画是好,只不过……”他仔细端详了下,“你少了提名。”言罢,他提笔沾墨,在右下角写下“阿椿”二字。
他的字很沉稳,突出的结构上却又不失张力,用字如其人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了。
慕容藤不知怎的,望着望着他的侧脸就出了神。他生的很是精致,平静如水的一张面孔处处透露着“生人勿近”的高冷气质。但是眼眸深处又好似温柔似水,只一秒就易沦陷,睫毛很长,让人忍不住想要碰一碰。当真是一对“美人眼”。鼻梁很挺,唇瓣薄如蝉翼。若说他是仙尊下凡,恐怕也不为过。
“阿椿,阿椿?”慕容云祈轻声唤她,“发什么愣呢?”
“啊、没有,没听见。”慕容藤有些心虚,“对……没听见。”
慕容云祈将信将疑,最终也是没再追问。
“那,哥哥,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慕容藤快速收起案上的画,逃难般地逃了。
慕容藤跑回房里,靠在房门上平复心情。她的耳根如今已经红透了。
慕容藤!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哥哥动了那样旖旎的心思!?好吧……虽然不是亲生的。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稍稍动心也算不得什么龌龊的事情。
正处豆蔻之年的慕容藤,在那一日,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自那以后,慕容藤也不再贪玩了,整日整日的待在房间里练字作画。将少女怀春的小心思尽数展现在画和书法里。
抄着抄着一篇诗文,会不自觉的将整张宣纸上写满他的名字;她会记住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然后将其画于纸上。
她将这些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放置到锦盒里,并且上了锁。她笨拙却又纯真地将她懵懵懂懂的爱藏起来,不想也不愿意被任何一个人发现,包括慕容云祈。
慕容云祈每日寅时起身习武,慕容藤便稍稍的躲在那棵粗壮的紫藤树下,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他。就连紫藤花瓣被风吹落到她头上也不曾察觉过。
一直到后来很久很久,慕容藤还是会念起每日清晨偷看他习武的场景。
四年后。
慕容藤及笄已有两年,她不再是曾经那个稚嫩的小丫头了,性格多了几分安静,不再常常吵着慕容云祈了,也不再称他“哥哥”了,而是随着苏城一起称“殿下”。
唯一令慕容藤庆幸的是,慕容云祈直到现在也未曾娶妻纳妾。皇帝不止一次有意指婚,却悉数被慕容云祈搪塞过去了。有一次,慕容藤终究是没忍住,问:“殿下,您早已到了娶妻的年岁,为何……”
“怎么?阿椿这么想给自己找个嫂子?”慕容云祈打断了她的话。
慕容藤:“……没有。”
“阿椿。”
“嗯?”
“你及笄以后,已经很久不叫本王哥哥了。”
慕容藤被问的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答了。
还能为什么?她不想做他的妹妹了。
人总是贪心的,她不想只做他一辈子的妹妹,她想嫁他,哪怕是妾,她也心甘情愿。
慕容藤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上元灯节,皇帝在宫中设了家宴,特意遣人来宁王府告知。慕容云祈无妻妾,便携着慕容藤一同前往。
下了马车,慕容云祈朝慕容藤伸出手。慕容藤愣了愣,抬眸看他。
“牵着吧。”他语气平静淡然,听不出一丝情绪。
“哦。”慕容藤面上十分淡定,但她心里却像偷吃了蜜一样的甜。她甚至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他的手很大,可以轻松的包住慕容藤又白又嫩的小手。慕容藤体寒,牵着他的手,比捧着暖手炉还要温暖。
“手怎的这么凉?”慕容云祈偏头看她,眼神中多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慕容藤:“我……”
“回府让苏城再给你添几件冬衣,你身子骨本来就弱,深冬了,别再冻坏了身子。”
“多谢殿下。”
(三)
宴会之上,暗潮汹涌。
这前来赴宴的朝中大臣和皇室子弟个个都是人精,表面相谈甚欢,却又各自心怀鬼胎。谁也猜不透皇帝举行这场宴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反正,自己总是要留个心眼儿的。
“六弟啊,想必这姑娘就是你收留的义妹吧。”皇帝露出公式化的微笑,似是在试探什么。
慕容云祈放下酒盏,“是。一直未能带来宫里向皇兄请安,还望皇兄恕罪。”
“无妨。”皇帝淡淡一笑,“六弟的事,朕就不多过问了。”
这言外之意,不就是变了法子地戳慕容云祈的脊梁骨,说他不是皇家血脉吗?偏偏身为臣子,慕容云祈还不能说些什么。
慕容云祈只是回之一笑,并没有再接话。
皇帝小酌一口酒,再次向慕容云祈发难,“六弟,这么些年,朕也未曾见你有个一妻二妾的。这魏丞相的爱女倾慕你已久,不如趁着这大好的日子,将你二人的婚事定下,如何啊?”
慕容藤刚放在茶盏上的手僵了僵,随即默默收了回去。她眸色黯淡些许,望向斜对面的女子。那女子眼神炙热,目光从未离开过慕容云祈。
这么优秀的女子,无论那个男子都会心动吧。
只怕……
慕容藤死死攥着拳头,哪怕指甲已经将手掌抠出了血痕,她也感觉不到疼痛。可悲的是,她没有立场去吃醋和难过,她只不过是宁王收留的一个“妹妹”而已。
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可能真的只能属于她一个人了。
“皇兄。”慕容云祈淡然,“你也知道,天师说臣弟活不过二十八,若是娶了魏小姐,那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人家一个姑娘?”
皇帝干笑几声,也只好作罢,“确实如此,那既然这样,朕就不多干涉了。”
慕容藤暗暗松了口气。只不过,才刚平复下来的心,又吊了起来。
慕容云祈刚才说,他活不过二十八岁?还是什么天师给算出来的?她抿了抿唇,偏过头偷偷看了几眼慕容云祈。等回府以后,再寻个机会好好问问吧。慕容藤暗暗的想。
宫宴结束,已是酉时。
苏城独自驾着马车回了宁王府,而慕容云祈和慕容藤则去了长街夜游。
上元灯节的夜很是热闹。天空半明半暗,月亮将自己隐在薄薄的云雾里,身旁还点缀着几颗忽明忽灭的星。整个京城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长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公子,给小娘子买盏花灯吧。”卖花灯的老板面带笑意地招呼着二人。
慕容藤连忙开口解释:“啊……你误会了,我们……”
“两盏。”慕容云祈出声打断,“多少银子?”
老板兴致勃勃,“不贵不贵,就十两银子。”老板拿出两盏花灯,絮絮叨叨地:“这花灯要放在那湖里许愿才最是灵验。许愿的时候要虔诚一点才好。”
慕容藤接过花灯,“多谢老板。”
慕容云祈付了银子,随着慕容藤来到湖边。
“殿下想许什么愿望?”慕容藤捧着其中一盏花灯,将另一盏递给慕容云祈。
慕容云祈:“两盏都是你的。”
“啊?”慕容藤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没那么贪心,”她恬然一笑,“我许一个愿望就好了。”
“那就留着吧。”慕容云祈默了默,“留着明年给你。”
慕容藤怔然,随后笑了,“好。”
她将花灯放入湖中,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在月光的映衬下,少女的侧颜恬静淡雅,竟透出别样的美。
“希望我所思慕的殿下,平安喜乐。
我不奢望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了,
——唯愿你岁岁平安。”
许下愿望的那一刻,璀璨的烟花绽放于上空。
至少在这一刻,你还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四)
第二日。
慕容藤坐在桌案前,正全神贯注的描摹着一幅画。她画的还是慕容云祈。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慕容藤兀自呢喃着,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她咬了咬拇指,提笔写下这句诗。思索片刻,慕容藤又在画的背面添了一句:
“云祈,云祈。平步青云,祈愿平安。
——阿椿喜欢云祈。”
落笔,她满意的笑了。
“阿椿?”门外传来敲门声。
慕容藤回过神,“是殿下吗?进来吧。”她急忙折起画,随意的夹在了一本书里。
慕容云祈推门而入,手上拿着几本古书。
“殿下,有什么事嘛?”慕容藤僵硬地笑了下。手心止不住的冒汗。
慕容云祈将古书放在桌案上,“上次本王让你细细钻研的兵书,掌握的如何?”
慕容藤:“啊……”她将左手边的那一摞书推到他面前,“这些都读完了。”
慕容云祈欣慰地点点头,“阿椿很厉害。”
慕容藤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脖子,“也没有了,殿下过奖了。”
慕容云祈:“既然读完了,这些书本王就收走了。”他拿起那摞书,“本王先走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慕容藤总算长舒一口气。
不对!等等!
完了!
她刚才好像把画夹在那一摞书的其中一本里了!
慕容藤如晴天霹雳般。直接栽倒在椅子上。她猛地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完蛋了完蛋了!只能祈祷他不要翻阅那本书了……”她绝望的叹了口气,“然后再找个机会给那幅画偷回来了……”
闲云阁。
慕容云祈细细翻阅着手里的古书。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正好就是夹了画的那本。
慕容云祈眉头微皱,将那张纸展开来,拿在手里。
少女娟秀的字迹和细致的画技跃然纸上。慕容云祈心头蓦地一紧。
这丫头……
慕容云祈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不知怎的,他竟提笔在那句话后面补上一句:
“云祈,云祈,平步青云,祈愿平安。
——阿椿喜欢云祈”
“——云祈是属于阿椿的。”
苏城刚进来,就瞧见自家殿下那活久见的宠溺的笑容,他震惊许久,才试探性的开口:“殿下,您这是?”
“早知如此,本王何必苦心孤诣装了那么久。”
苏城:“啊?”
慕容云祈轻笑一声,“苏城,本王不想做人了。”
苏城:“……”
苏城:“???”
午后,慕容藤端着茶盏去了闲云阁。
“那个……殿下。”慕容藤轻声唤道。
“嗯?”慕容云祈抬眼望去,“怎么了阿椿?”
慕容藤:“就是,昨日你收走的那一摞书,还有几本我还是有点没读透。”她顿了顿,“我想再拿回去读一读。”
“可以。”慕容云祈将那几本古书递了过去,“自己找吧。”
“多谢殿下。”
慕容藤凭借着仅有的记忆将可能夹了画的书都挑了出来,抱在怀里。
“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慕容云祈注视着落荒而逃的慕容藤,温柔地笑了。
慕容藤关紧房门,将那幅画抽了出来。
在她展开画的那一瞬间,她怔住了。
在她娟秀的字迹下,多了一行张狂有力的字:
“——云祈是属于阿椿的。”
慕容藤的脸“蹭”的红了。她手指一松,画缓缓地落于案上。
只这一句话,就令慕容藤溃不成军。
就好像是,自己藏了许多年的秘密,被别人窥见了。而这个窥见秘密的人,坦坦荡荡地告诉她:“别藏啦,你的秘密已经被我发现了,”
“——而你也是我的秘密。”
她笨拙却又纯真的爱意,终于被他揭露。
少女的芳心暗许,也终于得以窥见天光。

(五)
一年后。
“朕的妹妹有下落了!?”皇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那还不赶紧将人给朕接回宫里来!”
“可是陛下……”大太监捏了一把冷汗,“走失多年的公主殿下,就是宁王殿下收留多年的那位姑娘……”
“什么!?这怎么可能!”皇帝拍案而起。
“陛下息怒。”大太监赶忙跪下,“可是那姑娘和公主殿下的年岁的确一般大。而且……在那姑娘曾经的家里,发现了公主殿下走失时穿的那件衣服。上面还绣着一个‘藤’字。”
皇帝攥紧了拳头,“那还当真是朕走失的妹妹。”他就说为何每每见到慕容藤,总会有种亲切的感觉。
“荒唐!”
皇帝早在六年前就对慕容云祈起了杀心了,虽说天下人皆知慕容云祈并非皇室血脉,但却依旧尊敬他、爱戴他。
所谓的活不过二十八岁,也不过是皇帝请天师打的幌子。若是他肯娶丞相府的嫡女为王妃也便罢了,他还能容下他几年。偏偏他还不肯!
如今,他至亲的妹妹居然在慕容云祈府里养了五年之久!这怎么行!?他是一定要将慕容藤接回宫里的。
“你去,把宁王给朕召进宫来!”
“嗻。”大太监哆哆嗦嗦的退下了。
宁王府。
“殿下,手酸,不想抄了。”慕容藤放下笔,委屈巴巴地看着慕容云祈。
慕容云祈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你呀。这几天越发懈怠了。”
慕容藤嘻嘻一笑:“可是殿下这几日也没有多用功啊。”
慕容云祈:“这不是陛下和太后娘娘那边催着本王成家,分不开精力。”
“哦。”慕容藤话锋一转,“殿下还是别去祸害魏小姐了。”
“嗯?”慕容云祈突然来了兴致,“那本王应该祸害谁?祸害你吗?”
慕容藤耳根红了些,小声嘟囔:“也不是不可以。”
“原来——”慕容云祈勾起一抹笑容,“阿椿这么想嫁给本王啊。”
慕容藤羞恼的伸手去拍他的手,“才没有!”
“殿下,陛下身边的李公公在外头求见。”
“让他进来吧。”
慕容藤赶紧起身,去了屏风后面。
“奴才给宁王殿下请安。”
“平身吧。”慕容云祈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不知李公公前来,是有何要事?”他声音不夹杂一丝情绪。
“陛下召您进宫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李公公走后,慕容藤从屏风后走出来,“你要进宫了吗?”
“嗯。”慕容云祈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本王不会有事。”
慕容藤:“好。”
勤政殿。
“皇兄。”慕容云祈俯身行礼。
“平身吧。”皇帝将手中的奏折摔在桌案上。
“六弟啊,也不是朕多事,只是这魏将军三番几次来求朕,要朕赐婚于你和魏将军的爱女。”
“皇兄。”他抬眼望着皇帝,语气很是坚定,“臣弟已有心仪的女子了。”
“什么!?”皇帝下意识拔高了嗓门,“你莫要告诉我是你五年前领回府里的那个丫头!”
慕容云祈闭了闭眼,“正是。”
“放肆!”皇帝直接抓起桌案上的一本折子甩到慕容云祈面前,“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慕容云祈不卑不亢,“还请皇兄明示。”
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朕的妹妹出宫游玩时,不幸走失?你五年前收留的小丫头,正是朕的亲妹妹!”
慕容云祈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注视着皇帝。
皇帝冷笑一声,“你不必这么惊讶的看着朕。朕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她的确是朕的妹妹。”
“可她和臣弟并无亲缘关系。”
皇帝:“六弟,朕不允这么婚事,并不仅仅因为她是朕的妹妹。”
“西北战事告急,若你不娶魏将军之女为妃,怕是会寒了魏将军的心。”
慕容云祈咬咬牙,“既然如此,臣弟恳请带兵出关,以平西北战乱。”
“好!”皇帝答应的痛快,“若你平定西北,凯旋归来,朕就对外隐瞒她的身份,并允了你们这桩婚事。”
(六)
“你要带兵出关?”慕容藤怔然。
“是。”
慕容藤抿了抿唇,不安道:“为什么?”
“魏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为何这次陛下要派你出关平定西北?”
慕容云祈默了良久,苦笑一声。
他何尝没有想过皇帝这么做的计谋?但他没有办法。一旦他拒绝出关,慕容藤的身份必然会公之于众。而他也只能遵旨娶魏将军之女为妃。
他不想让他的阿椿处于众矢之的;更不想负了他的阿椿,娶其他女子为妻。
他必须遵守他的诺言:
“云祈是属于阿椿的。”
“阿椿。”
“嗯?”
“待我凯旋归来,你可愿嫁我?”
对上慕容云祈灼热的目光,慕容藤笑意盈盈:“好。”
“我等你。”
等你回来娶我。
七日后。
慕容藤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绣着一个紫藤花样的荷包。
“不好了!慕容姑娘,不好了!”
宁王府的婢女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怎么了?别慌,慢慢说。”
婢女气喘吁吁的,“西北那边传来消息……说、说……”
“说什么!?”慕容藤急了,一把抓住婢女的胳膊。
“说宁王殿下通敌叛国。陛下大怒,下旨派魏将军前去绞杀宁王殿下。”
“什么……”慕容藤身子一软,栽了下去。手中的荷包也掉在了地上。
“慕容姑娘,慕容姑娘你没事吧?”婢女用力将慕容藤扶到椅子上。
“绞杀……通敌叛国……?这怎么可能……”慕容藤只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我不信!我不信!”
“慕容姑娘……”
“陛下驾到——”
慕容藤直接跪了下去,哽咽着:“陛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殿下他不可能……”她哭的泣不成声。
“小藤。”皇帝打断了她求情的话,“朕是来接你回宫的。”
“回宫?为什么要回宫?”慕容藤双目无神,她已经麻木了。
“小藤,你五岁那年,因为随行婢女看护不当,你不幸走失。朕整整找了你十二年!”
慕容藤僵硬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什么……?证据呢?”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养父养母唤你小藤吗?”皇帝耐着性子解释,“因为是母后在你的袖口上亲手绣了一个‘藤’字。”
“所以……”
“所以你是荣国最尊贵的长公主,是朕的亲妹妹!”不等慕容藤回答,他接着说:“你也不必再想着为宁王求情了,如今魏将军已在回京的路上了,想必,宁王早就身死他乡了。”
这句话仿若晴天霹雳,直击慕容藤的心脏。她苦笑着,抬眸狠狠地瞪着皇帝,“陛下,其实这是你一早就设计好的吧。”
“殿下文武双全,善待百姓,所以即便殿下并非皇室血脉,也依旧能赢得民心,深受百姓爱戴,你早就对此耿耿于怀了吧。”
“你逼着殿下与魏小姐成婚,就是为了以此来牵制他吧。因为魏将军是你的心腹!而那所谓的天师,恐怕也是你为了有天置他于死地的幌子吧!”
“但是殿下他不肯,也不愿迎娶魏小姐,而你又恰好知晓了我的身份。所以,你就以我为筹码,逼着殿下带兵出关,置他于死地!是不是!”
“你放肆!”皇帝被气的手指都在颤抖,却又狠不下心来处置她。
“朕给你两日时间,好好冷静冷静!两日后,朕再遣人接你回宫!”皇帝拂袖而走。
(七)
宁王府所有的仆人都被遣散了,只留了一个婢女照顾慕容藤的起居。
慕容藤一整日都呆在房间里,送来的饭菜一口都没动,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锦盒发呆。
“吱呀”一声,门开了。
慕容藤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那人走到她身边,她才讷讷地抬头。
是苏城。
“你没死?”慕容藤面色毫无波澜,嗓音沙哑,似是被抽光了灵气一般。
“是你背叛了他,对吗?”
苏城不答。
慕容藤自嘲一笑,“果然。只有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捅人一刀才最为致命。”
“他那么信任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苏城苦笑,“我本就不是荣国的人。”
“我也只不过是枚棋子罢了。背叛不背叛,也不是我能抉择的了的。”
“呵。”慕容藤冷哼一声,“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我是来替他带东西给你的。”
苏城递给她一只簪子,“这是我从他身上唯一能找到的东西了。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说完,苏城便没再多留。
慕容藤摩挲着那只簪子,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这是一只雕着紫藤花的簪子,甚至还雕刻了她的名字:
阿椿。
攥着这只簪子,慕容藤心里已经有了抉择。
次日。
慕容藤找借口支走了门口守着的婢女,独自一人抱着锦盒去了后花园。
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挽成一个髻子,斜插一只紫藤花银簪。
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正值三四月的时节,后花园那大片的紫藤花正开的烂漫。
慕容藤一袭火红的嫁衣,款款向那棵陪了她多年的紫藤树走去。
她的手轻轻抚上树干,唇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这棵树也算见证了她年少时青涩的爱慕和深情。
她将上了锁的锦盒打开。
这里面,承载了她对他所有的爱意。
将他的模样画了一幅又一幅;在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名字;早起一个时辰躲到树后偷看他习武;听他抚琴、同他漫步长街……
一切恍若隔世。
“我不想做什么长公主……”
“我只想做阿椿……”她双眸噙满眼泪,哽咽着:“只属于云祈的阿椿。”
(八)
少女的梳妆台上放着一盏落了灰的花灯。
还是那次上元灯节留下的。
“希望我所思慕的殿下,平安喜乐。
我不奢望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了,
——唯愿你岁岁平安。”
少女虔诚的祈祷,终究未能打动神明。
……
起风了。
树上的紫藤花被吹落到地上,铺成了一片紫藤花海。
少女安恬地躺在这片静谧的紫藤花海里。
心口插着一把匕首。
锦盒里的宣纸被吹起,又缓缓落下。
汩汩而流的鲜血染就了一片血色花海。
一张纸飘落在她身侧。
是被他发现的那张画像。
“云祈,云祈,平步青云,祈愿平安。
——阿椿喜欢云祈”
“——云祈是属于阿椿的。”
……
云祈,云祈。
她在心里念了千千万万遍。
却从未真正唤他一声:“云祈。”
慕容云祈,这次可别想再丢下我啦。
(全文完)
作者:北溟有笙
出处: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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