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倩的丈夫死了。
瞬间,季倩的天就塌了。整个后事都是亲戚帮着料理的,季倩一直被人搀扶着,季倩哭不出来,只是眼泪不停地留。丧事办完两天,一直在不承认不相信不可能的行尸走肉状态。
儿子还小,才5岁,对于爸爸的死似懂非懂。但是看着木然的妈妈,也懂事的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呆着角落自己玩。
季倩的妈妈寸步不离得守在季倩身边,看着季倩的样子想开口说点什么,嘴巴嗫喏,终是啥都没说,就这么干陪着。
又过了两天,季倩的妈妈看女儿的状态完全没有起色,终于按捺不住,敲了女儿的房门。
“倩倩啊,你不能一直这样关着自己啊,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啊!”
“倩倩啊,你再伤心也无济于事,还是打起精神起来!”
“倩倩。。。”
季倩妈话音未落,房间门哗的一下被拉开,砰的一声撞到墙边反弹回来打到了季倩的身上。
季倩没有躲,眼泪横飞地冲着怔愣的妈妈歇斯底里的喊,郑明是被我们害死的。
季倩妈一时间有些语塞,顺口回道:你老公自己命短,开车撞死的,你是不是糊涂了?胡说八道什么?
说完觉得晦气,还愤愤不平得用手指搓了几下季倩。
季倩没有躲,眼泪横飞:妈,他真的是被我们害死的。
她死死盯着妈妈,声音绝望而悲伤“妈,你知道,他是被我们害死的”。
女儿的指控那么笃定,一声声的扣击着她本就有些心虚的内心,她仓惶离去,脚步踉跄。
二
季倩颓然倒在地上,5岁的儿子惊慌失措,奔跑过来。
季倩抱着儿子,一起失声大哭。
季倩和郑明是相亲认识的,双方家庭都很普通,郑明是寡母一手养大,季倩的父亲去世也早。双方刚认识的时候可谓心心相惜,一见钟情。
季倩在超市做收银,郑明有个开车的手艺,打拼几年在妈妈的帮助下买了台车专门跑出租,后来赶上滴滴打车出来,生意一直挺好,虽然累一点,但胜在郑明勤快能干,日子也蒸蒸日上。
后来两个人商量着结婚,季倩的妈妈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婆婆不能和儿媳住一起,说是现在是新时代,年轻人和老一辈住一起容易闹矛盾。
郑明有些犹豫,寡母却担心影响他的婚事,再加上自认为自家条件确实一般,又没办法去买套新房,女方家不挑已经是大度了。
最后在同小区租了个房子。幸好十八线小城市租个底楼也不贵,郑明妈妈自己在酒楼后厨帮工一个月也能挣点钱,除去房租,还能剩一些帮补他们小家庭。
婆婆当时拽着季倩的手这么说的,季倩觉得好感动,回家和自己妈妈说自己遇上了好婆婆,妈妈却嗤之以鼻,认为他家的条件能娶上媳妇就是烧高香了,不过就是卖个好给你罢了,你别太老实,该防还是要防的。
一句话说的季倩心有戚戚然,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妈妈总归是向着自己的。
后来两人结了婚,婆婆事实上也是这么做的,平时帮衬不少。季倩放下了最初的戒心,对婆婆也掏心掏肺,做个汤也会乘一份出来拿去给婆婆。
现在想起来,季倩觉得婚后那段时光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三
可是后来她怀孕了。
本来婆婆说要辞工过来照顾她,等生了娃再帮他带娃。可是妈妈不同意,天天在耳边给她吹风。
“婆婆哪有那个好心,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搬进来住呢!”
“等他搬进来,连你说话的地都没有”。
“远香近臭知道吗,再说她要辞工,不要你们养着她啊,她还那么年轻”。
“你放心,我住过来照顾你,保证照顾的你妥妥帖帖。”
一番话说下来,本就耳朵软的季倩已经接受了妈妈的建议。郑明是个好老公,即便心里不是滋味
也没有表示出来,对老婆言听计从。
季倩妈很快搬了进来,并很快以女主人的身份开始当家,先是让小两口工资上交,说是帮他们保管,后来小两口的吃穿用度,他都要参与做决定。
郑明是跑车的,白班自己跑,不管刮风下雨都正常出车,中午带个便当草草了事。郑倩心疼他,原本每天的伙食都是精心准备,荤素搭配,做的也全是老公爱吃的。
季倩妈又开始在季倩耳朵边开始吹风,苦口婆心。
“你给他吃那么好做什么啊,饱暖思淫欲不知道啊”
“男人啊,吃饱就行了,不能对他太好,就像那牲口,太好要翻天的”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男人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现在对你好是指望你帮他生儿子呢”!
鬼使神差,季倩之后开始做饭,把肉都挑出来,不给郑明吃,自己吃过的骨头,肉丝都啃出来再给老公拿去吸。
郑明日复一日在啃骨头的时候,品出一份苦涩,可是想到季倩为他生的儿子,他忍了。对季倩母子一如既往,关怀备至。
郑明对季倩多好呢?好到每天晚上的洗脚水都是郑明打来,试好水温,细细得帮季倩洗好脚,再待她泡好脚,拿来毛巾给她擦试。然后在脚底的穴位上轻轻得给季倩按上10分钟,等到公主抱抱去床上睡觉的时候,往往季倩都已经舒服得放松睡着了。
女儿听话,女婿如此好拿捏,季倩妈洋洋自得,觉得自己一辈子没白活,是个精明人。
四
由于丈母娘鸠占鹊巢之后,婆婆就很少来了,每次都是把给小孩的,大人的东西或者钱放下就走,她看不得季倩妈的脸色,也会心疼儿子的日子不好过,可是孙子都有了,她也只能宽慰自己,到处打零工,多赚点多存点钱,不能给他们添负担啊。
本来日子一天天的就这么过着,谁家的日子还没点龃龉呢!
郑明的忍耐并没有得到丈母娘的理解,眼看着孩子越来越大,花费越来越多,他开始怂恿女儿,让女婿把夜班车雇的人辞去,自己开!
季倩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以?妈,郑明开一天车已经够累了,再说夜班车司机一天也给100块呢”!
“你知道小孩奶粉多少钱吗?马上大点培训班多少钱吗?够,哪够?人家父母都为孩子着想,你们倒好,尽想着好事。一天少想点会死吗?”
季倩妈妈的口不择言让季倩满脸通红,她想反驳,可是长期的顺从让她还没说话气势就已经短三分,终是吞吞吐吐得把话给吞回肚子。
季倩妈妈手上开始摔摔打打,嘴巴里不停地说道,男人多做点死不了,你就差把你家男人供起来,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季倩觉得头发晕,看着他妈一张一合的嘴唇,听着这些刻薄的话,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习惯了听妈妈的摆布,习惯了看他妈的脸色。可是下意识,她觉得这不能答应。
不答应的下场就是没好日子过,他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郑明每天回来,丈母娘都是鼻不是鼻,脸不是脸,嘴巴上也是阴阳怪气。
郑明觉得气氛不对,从季倩处搞清楚了原因,思量几番,知道丈母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咬咬牙,将夜班司机辞去,自己兼做夜班。
他让季倩不要担心,说只跑上半夜,中间如果累了就多休息,不会有事,放心,他是老司机哪会出大事故。没成想一语成谶。
在熬过一个个夜晚后,终在那个雨夜,郑明因为疲劳驾驶,车辆偏离行驶轨道,撞翻了马路中间的护栏。冲向了对面的道路,在撞到一颗大树后戛然而止,车子支离破碎,郑明面目全非。
生活就在那一刻破碎。
很多个夜晚,季倩在睡着的时候都会看见郑明,笑嘻嘻的看着她。
“对不起啊,老公”,季倩痛哭流涕,她伸出手,想去抓郑明的手,她好想再抱抱他,她好想他的怀抱,她多么贪恋他怀抱里的温暖。
可是梦里的郑明,笑容渐渐敛去,身影渐行渐远。
季倩知道,此生留给她的,除了此时此刻痛入心扉的冰冷,还有无穷无尽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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