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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骗局我们总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聪明，可以避开那些陷阱，但骗子的手段总比我们想象的要与时俱进。在这个互联网盛行的时代，他们总能从我们熟知的生活习惯里找到漏洞，骗取财物……

“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

他说的那些我也不是完全理解，

我只知道如果你在现实中骗人家钱，

你会挨打甚至被抓，

但是网络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要我不实名，谁也抓不到我。

所以我同意入伙，

我负责拉人做客服，

老杨负责做那个钓鱼网站，

完事我占两成股份。”

– 引 –

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看了看手机，小敏给我打过两个电话，前后间隔约十五分钟，我回拨过去。

“喂。”

“你先前说让我帮你收集关于时下骗局的故事，现在还要不要？”

十五分钟后我来到小敏的咖啡店，小敏简单地给我介绍了一下坐在我对面的中年女性。

“这是我表姐。”

我向她点了点头，“你好。”

“你叫她丽姐就可以了。”

小敏在介绍丽姐的时候，丽姐一直看着小敏，眼神有些不自然，看起来很紧张，我向她表明自己并不是记者，也不是警察，充其量算个业余写作爱好者，她的神情才稍微放松下来，在小敏的参与下，我们又拉了些家常话，才进入正题。

以下是丽姐的自述。

1

2012年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一年，那年的年初我和现在的丈夫阿正决定领证结婚。

婚后没多久，我怀上了大宝，怀孕的我无法承受厂子里高强度的工作，和阿正几番商量，决定一起辞职下海做生意。

我们工作的厂子附近有个镇子叫小金，小金周围外来务工的人很多，经过几次考察市场，我们拿出多年打工的积蓄，在小金开了一家床上用品店。

我们店里的商品虽然不是最便宜的，可是质量很好，所以一来二去，熟客带新客，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

一直到2014年的下半年，按往年的行情，秋冬季节都是床上用品最热卖的时候，我们照常囤了不少货，可是那一年明显感觉冷清了很多。

我注意到不只我们的生意不好，周围店铺也是冷冷清清，当时不太明白，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许多人都选择了网购。

那一年原该是旺季的秋冬季节，我们平本过，没赚什么钱，囤的货后来也低价出手了。

年后行情越来越暗淡，开始出现亏损，原本我们打算撑过淡季那段时间，看看旺季生意会不会有所回暖。

阿正有个朋友叫阿容，他们俩是邻居，从小玩得要好，但是我总觉得他言语轻浮，对他印象不是很好。

那天阿容又来找阿正玩，当时生意冷清，阿容提议早点关门出去吃宵夜，阿正没有拒绝，可能是生意太差，他也想喝两杯。

喝到下半场，阿正和阿容说起店里生意怎样怎样差，阿容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接阿正的话，后来阿正说多了几次，阿容明显有些不耐烦。

“既然生意那么难做，要不把店关了，到我这边来？”

我虽然见过阿容很多次了，可我一直都不知道阿容是做什么的。

“去你那边，和你一起送桶装水？”

阿容带的女伴突然笑了起来。

“你以前送过桶装水？”

阿容摆了摆手。

“老黄历了，我现在做淘宝客服。”

听到“淘宝客服”四个字我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我是农村人，没接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也不知道什么互联网，信息化，电脑都很少接触。这一年多来，实体生意已经被网购挤兑得几无生存之地，可是凭借我有限的知识储备，只知道网购就是在一个叫淘宝的网站上买东西，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人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已经输给了网购，却还不知道什么是网购。

阿容接着说：“我现在一个月差不多能拿两万，正好公司最近招人，你们那要是实在做不下去了，就过来，我打个招呼，你们俩就跟着我干。”

一个月两万？我心里不禁有些疑问，淘宝客服这么好赚的吗？要知道我们即使在旺季，除去商品的成本还有店租水电一个月也不过赚一万多，那还是旺季，一年也就两个月的旺季，其他时候是肯定没有那么多的。

可转念一想，我们店不过是做小金一个镇的生意，淘宝是做全国的生意，那营业额和收入，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我和阿正没有说话，毕竟这头的生意好不容易拉扯起来，要我们就这样放弃，怎么舍得？

2

又熬了大半年，那一年旺季的生意比上一年更差，旁边的一些店铺在旺季还没有过就贴出了“转让门面”的通知。

因为常年在外地工作，大宝只能留在老家托公婆照顾。过年的时候，我们回到老家，大宝已经快满三岁。看着日渐长大的儿子，我们感到了压力，孩子即将去幼儿园，以前生意好的时候，我们每个月都往家里打钱，现在生意不景气，除了给儿子寄过几件衣服，我们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往家里打钱了。

公公和婆婆都是下岗职工，没有什么收入，每次提起钱的事情，他们总是宽慰我们：“现在生意不好做，没关系慢慢来吧，不行的话就换个事情做，家里没事，还有我们两个守着。”

两个老人家的理解让我更加愧疚。

夜里躺在床上我问阿正：“阿容有没有回来过年？”

“有啊，昨天我还见他带着他侄子在街上买烟花。”

“要不问一下他那里现在还招不招人？”

阿正犹豫了一会。

“问问就问问吧。”

隔天阿正打电话给阿容，约他到家里来。

寒暄一阵，说了些吉利话，我们就把情况和阿容说了，阿容当着我们的面拿起电话打给一个叫辉哥的人。

我们在旁边听着他和辉哥寒暄了好一阵，才开始说我们的情况，然后嗯嗯啊啊了好一会，阿容挂了电话。

“辉哥说公司不缺人了。”

我和阿正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失落。

阿容又转过口风说：“不过呢，看在我的面上，多招两个也没事，你们就跟在我手下先干着。”

我和阿正立刻高兴起来，对阿容千恩万谢。

阿容一边笑一边询问我们店里的情况，我们商量等年后回到小金，处理了货尾，就到他们公司去找他。

那天晚上我和阿正说：“以前看他总没个正形，我还老觉得他不可靠，没想到他办事倒是很爽利。”

“阿容这人啊，从小就吊儿郎当，但他真的是挺聪明的，他家前年盖的那个三层楼，就他二哥和他爸现在住的那一栋，我听说都是阿容出的钱。”

3

过完年回到小金，我们处理了店里的货物，又和房东交接了店铺的租赁合同，房东原本因为合同还未到期，不愿意退还我们的押金，后来我们软磨硬泡，房东才勉强同意退还一半的押金，我们也无可奈何。

搞定了店里的事情，我们立刻打电话给阿容，和阿容约了第二天过去面试。

阿容他们公司开在市区，阿容把公司的地址发到阿正的手机，那个地址我们一看就认出来了，那附近都是出租的办公楼。

市区离小金不远，我们一大早出门，来到公司楼下，那栋大楼看起来很气派，我们坐电梯到公司所在的十四楼，电梯门刚打开就看到阿容已经等在那里。

出了电梯口我留意到这层楼有两个公司，左手边是一家卖保健品的公司，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坐了不少的中老年人。

阿容领着我们进了右边的“辉腾信息科技有限责任公司”，进了门奔着经理室就去了。

一进经理室，就闻到很大一股烟味。

经理室放着三张桌子，正中间那张大桌是经理辉哥的，旁边还有两张办公桌，一张是阿容的，另一张是老杨的。老杨主要管技术方面，那天他正好不在。

辉哥看起来高高瘦瘦，脸色有些发黑，黑眼圈很深，像经常熬夜。

辉哥问了一些电脑操作方面的问题，我和阿正一问三不知，渐渐感到有些局促。

看到我和阿正一脸茫然，辉哥显然有些不满，不时地瞪一下阿容。

不过阿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开口为我们解围：“不会可以学嘛，他们两个之前是做生意的，头脑灵光。”

面试过后辉哥让我和阿正先出去，他和阿容在里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约过了十分钟，阿容又叫我们进去。

辉哥对我们说：“试用一个月，工资两千，提成照算，你们跟着阿容干吧。”

辉哥似乎不愿意和我们多说什么，就让阿容领我们出去了。

公司有四个房间，一共就两个部门，除了经理室，就是客服部。

客服部当时已经有六个同事，阿容和我们说，这些人都是前段时间才招进来的，他们有经验，我们就跟着他们学就行。

另外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吃东西的地方——公司不允许员工在办公室里面吃东西——那里还放着一个装满各种饮料的冰箱。

还有一个比较小的房间是休息室，阿容说辉哥有时候加班加得晚了就会在那里休息。他还嘱咐我们，经理室和休息室没事不要进去。

参观了公司，阿容介绍我们认识了一下同事，给我们安排了办公座位，他也坐在旁边同事的电脑前给我们介绍道：

“我们公司业务很简单，主要就是给淘宝上的那些厂家和经销商做退换货的代理客服，顾客在淘宝上买的东西查出了质量问题，或者厂家自查产品发现有质量问题，就会委托我们联系客户，收集好客户资料，然后统一退款。”

他一边说一边操作电脑打开里面的软件：“你们每天上班就先进入公司的这个共享文档，这上面有客户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你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发信息，信息也不用自己在手机上发，电脑里有个软件，你们在软件里输入内容，然后在另外一栏这里输入电话号码，按下发送键，信息就会自动发出去，然后收集那些有回复的客户的资料，交给我就可以。”

我看了看，资料很详细，上面除了有客户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外，还有客户购买的某一件质量有问题的商品的订单资料，有的是被子，有的是洗衣液，有的是洗发水，有的是沐浴露，有的是衣服裤子鞋袜，多数是些生活用品。

阿容还打开了一个文档，里面有一些编辑好的例文，其中一个例文是这样的：

【淘宝客服】尊敬的X先生，您好。经自查发现您在XXXX年XX月XX日XX时XX分XX秒在XX店购买的XXX存在质量问题，我们强烈建议您停止使用该产品，对此次不愉快的购物体验我们深表遗憾，希望您尽快添加我们的客服微信，微信号为：taobaokefu00XX，以便我们接下来的售后退款操作。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工作就是更改例文中的“X”内容和输入电话号码给客户发信息就可以了。

每收到一个客户的回复，提成是5元。

这样的电脑操作看起来并不复杂，但对于我和阿正两个电脑盲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刚刚在面试的时候辉哥明显对我们两个不懂电脑操作有意见，当着阿容的面，我们也不敢再多问什么，不管听没听懂，就一直点头，心里想着回去可得好好把电脑学一学。

当天下午，我和阿正就从小金搬到了离公司比较近的出租屋，还在阿容的介绍下，在附近报了一个晚上学电脑的班。

入职的第一个晚上我们请阿容吃饭，多谢他今天的帮忙。

饭桌上，我们问阿容在公司的职位，阿容说公司去年刚成立，还在创业时期，他进公司比较早，算是客服部的话事人。

我们夸阿容有能耐，认识辉哥这样的能人。

阿容听我们夸他，没有说话，但当时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他说辉哥以前是做网贷的，阿容每次送桶装水到他们公司，都会去他们公司的吸烟室吸烟，辉哥烟瘾特别大，每次去他都在里面吸烟，一来二去相互发根烟就聊上了。

因为搬家比较匆忙，我们吃完饭就匆匆回到出租屋去收拾东西，阿容坚持要过来帮忙，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后，我们送走了阿容。

我跟阿正回想起公司的薪资和环境都觉得挺满意，尤其对有地方吃饭和提供饮料这两点印象很深，看起来特别规范。但是一说到电脑的操作我们两个都一筹莫展。

4

第二天来到公司，我们两个电脑盲只好赶鸭子上架，看看隔壁同事怎么操作，自己模仿一下，实在不懂就问问阿容和身边的同事。

同事阿华就坐在我旁边，上班的第一天要不是有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耐心指导，我和阿正连打开文件夹都不会。

就这样上班第一天，我和阿正加起来，成功发出的信息不到一百条，而客服部的同事正常情况下一天能发送五百条左右的信息。好在阿正还收到了一条回复，我却一条回复都没有。

这种挫败感让我们在晚上学电脑的时候特别认真。

万事开头难，最开始的几天，客服部的同事除了阿华，都一个劲地取笑我们。

直到一周以后，我们学完了关于电脑的基本知识和基础操作，发信息的速度有了显著提升，又过了一周，我们学完了基本的拼音打字，我们发信息速度已经和身边的一些同事几乎一样了。

一般情况下，每天发送五百条左右的信息，会有四十到一百条左右的回复。

很快第一个月就在紧张的学习和适应中过去了，那个月我和阿正加起来领了一万三千多，当钱拿到手的时候我们两个喜出望外，这可是以前开店的时候旺季一个月的收入了。

再看看整个客服部，我们两个的收入算是低的了，别的同事最低的也领了差不多九千块。

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那个晚上，我和阿正请阿容吃了个宵夜，问起阿容领了多少，阿容竖起两根手指说道。

“也就两万多一点。”

那天晚上我们都很高兴，起初对于关了店过来这边上班我们的心是悬着的，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挣到钱，现在可算是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电脑初级课程学习结束之后，我和阿正一合计，又报名了中级和高级课程，我们隐隐感觉到，以后的生意模式会和电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投身到新的环境中，一旦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习和工作上，时间就会过得飞快，一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期间我和阿正的工资一路水涨船高，发信息速度全办公室最快，甚至打破了每天最高六百条的藩篱，直逼八百条。

电子商务的发展趋势也非常迅猛，回复我们信息的人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每发送两条信息就会有一条回复，这也增加了我们的实际收入。

而最让我们增长见识的是那年的双十一购物狂欢节，一天的时间，超过千亿的交易额，已经彻底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更坚定了我们要从事电子商务的信心。我和阿正商量，家乡有很多特产，现在电子商务的势头这么好，或许可以想办法拿到网上去卖。

5

年底的时候，我们结束了电脑高级课程的学习，最后一堂课老师没有再说专业的东西，而是向我们科普了一些如何防范电信网络诈骗的知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师说了几个关于淘宝客服电信网络诈骗的案例，里面提到了假冒淘宝客服以退款为名，实际是骗人网贷，然后骗子再从网贷公司收取高额提成的案例。

也许是正在从事淘宝客服工作的关系，我对这个案例特别上心，加上之前听阿容说过，辉哥以前是做网贷的。

晚上躺在床上，我仔细回忆：自从进入公司以来，我们只接触到最基本的业务——联系客户，之后的退款环节，我们都没有参与，而到底公司有没有真的退款给客户？还是说……难道真的像老师说的那样，以淘宝客服退款为名，实际上是骗人网贷再抽取提成？

我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打定主意第二天上班找阿容问个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刚来到公司，发现公司门口围了好多人，我直觉不对，挤开人群，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隔壁卖保健品的玻璃门上不知被什么人用红色油漆写了十个大字：骗子死全家，还我血汗钱。

这几天我一直有听到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好像是大妈大叔的儿女找上门来和保健品销售人员发生了口角。不过这种事每个月都有一两次，跟着看过几次热闹，我倒是对隔壁那个女经理的口才有了深刻的认识。

记得闹过最凶的一次，当时一群人围着她，其中一个大妈的儿子——非常壮实的小伙子——揪着那个女经理的领子，几乎要把她小小的身躯提起来。

但女经理还气定神闲地说：“有话慢慢说，要是想动手打人，你就是再有道理也是个流氓。”

小伙子的气焰一下子就下去了，然后她慢慢悠悠地拿出营业执照、产品说明书、产品生产许可证、检验证等林林总总十几个证件，摆事实讲道理地证明产品没有问题。

见还有人不服，她又扣下一个不孝顺、不舍得为老年人花钱的大帽子，最后说得好几个老年人泪流满面，有的甚至捶打自己的儿女，边哭边骂他们不孝。

但是这次，没看到她在门口主持局面。

我当时没顾上那么多，径直走进经理室找阿容，经理室里只有阿容在，辉哥和老杨都还没来，我和阿容说我想看看退款的记录。

阿容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没说什么，然后笑着在电脑里打开了一个文件。

我凑上前去看，是一周的退款记录，有退了袜子3.5元的，有退杯子5元的，有退牛仔裤5元的，一排下来都是3到5元左右的退款。

阿容问我：“怎么了？突然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没有理他，问道：“牛仔裤才退5元？什么牛仔裤只值5元？”

“不是都退全款的，有些是和客户协商，补偿一点损失，有些是完全退款，你看这几双袜子，还有这个，这个……”

他一边指着电脑屏幕，我一路看下去，又翻了翻以往的退款记录。

我点了点头，这下可算是放心了，我们公司确实是在为淘宝客户办理退款服务。

我为刚才自己的冲动向阿容道了歉，还说了两句软话，这时辉哥和老杨走了进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赶紧离开了经理室。

回到办公室的座位，我把这事和阿正说了。本以为阿正会说我胡思乱想，净瞎折腾，可是没想到，阿正反而把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把我拉到一边：“阿丽，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什么问题？”

“一个杯子，原本售价5元，现在退5元，加上邮费，满打满算不过10元。可是我们客服负责联系，客户回复了，就有5元提成，加上公司退给客户的5元和邮费，那站在厂家和经销商的角度，一个杯子岂不是还要亏5元？”

我听了阿正的分析，刚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悬了起来。

商品价值太小，有些袜子甚至才3.5元的售价，牙刷才2元的售价，可客服部的提成就已经有5元。想到这，我又准备去找阿容再问个清楚。

阿正阻止了我。

“现在辉哥和老杨都在经理室，你这样进去问是没有用的，反而会丢了工作，你既然发现了问题，我们以后留心注意就好。”

我觉得阿正说得有道理，如果这样去问，想想刚刚辉哥看我的眼神，估计还没问出个结果就被辉哥扫地出门了，白白丢了这份高收入的工作。

6

这个问题就这在我们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我也开始处处留心，想从日常的业务中找到一些端倪。可也许是因为业务层级比较低，我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有一天，我因为加班的关系和阿正在公司待到很晚，最后饿得不行叫了外卖，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我们无意中听到辉哥在他的休息室里打电话。

辉哥的休息室隔音效果很好，平常即使他在里面打电话也基本听不到任何动静。但这次因为人都走光了，公司特别安静，再加上他情绪比较激动，说话声音很大。

“姓杨的你TM想自己捞，你想都别想。我不同意，要么就一起搞，你不能自己动……你想都别想……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我信得过阿容……说到钱，我谁都不信……”

断断续续地听到这些，我和阿正都有点不知所措，匆匆收拾了一下餐桌就赶紧离开了公司。

后来我们反复琢磨，感觉辉哥打那通电话肯定是因为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思来想去也脑补不出是什么，只记得辉哥提到“我信得过阿容”，那阿容肯定是知道的，我们决定找他来好好问问。

第二天我们在常去的饭馆打包了很多菜，请阿容到屋里吃饭。

酒过三巡，阿正拉着阿容的手开口问道：“你从小没什么朋友，你爸你妈重视你两个哥哥多过你，你说，我待你怎么样？”

“正哥，你待我没得说，弟弟这里敬你一杯。”

说着阿容举杯就干，阿正也陪了一杯，又给他满上。

“哥哥现在问你一个事，你要如实告诉哥哥。”

“哥，你问。”

“这个信息科技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和阿正都认真地看着阿容，等着他的回答，他显然没有意识到我们会问他这个问题，有些错愕，犹犹豫豫没有说话。

阿正接着说：“兄弟啊，哥哥不像你，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哥哥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指着我养活，你要是有什么，可千万不能瞒着哥哥，你要是实话实说了，发生什么事，哥哥不怪你，你要是不说，就等于是害了哥哥啊。”

见阿容还不肯松口，我们把听到辉哥打电话的事又跟他说了一遍。

阿容的脸色有些阴沉，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们都别干了吧，明天就辞职。这个公司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淘宝代理客服公司，我实话跟你们说，这就是个诈骗公司。”

我和阿正起先以为他说的是气话，气我们逼问他，刚想解释一番，阿容摆了摆手，打断我们，而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我们倒吸一口凉气。

“那时我还在送桶装水，辉哥在一家网贷公司做业务。你们跟辉哥接触不多，不知道辉哥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有手段，想挣大钱。在网贷公司上班那会，他学了很多东西，也认识了一些人，老杨就是他原来网贷公司网络工程部的。有一天，他找我和老杨出来吃饭，说自己找到了一个空手套白狼的财路，能带我们发财，问我们干不干。你说，发财谁不想啊！”

“我和老杨立马打起精神，他说：‘现在是互联网的时代了，个人信息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有了个人信息，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在网络上可以变成任何人。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用我们三个的个人信息去网贷一笔钱，用这笔钱去买淘宝上的个人购物信息，然后我们自称是淘宝客服给这些人打电话说可以给他们售后或者退款，再发给他们一个钓鱼网站的连接，把他们的个人信息套过来，拿去做网贷，最不济的，起码也能贷个八千到一万，然后再买个人购物信息，再网贷。只要我们按时还网贷，他们就不会发现，雪球滚起来，用不了几年，我们就发财啦。’”

“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他说的那些我也不是完全理解，我只知道如果你在现实中骗人家钱，你会挨打甚至被抓，但是网络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要我不实名，谁也抓不到我。所以我同意入伙，我负责拉人做客服，老杨负责做那个钓鱼网站，完事我占两成股份。”

阿容一口气说完这些，喝完杯中酒，我给他满上，他又喝了一杯，长长舒了口气接着说道：“老杨懂电脑，客户的资料几乎都掌握在老杨手里，前两天老杨说现在外面风声紧，劝辉哥收手，都别干了，分了钱就撤。但辉哥不同意，说要是现在撤，要削老杨一半的股份，老杨不愿意，扬言要是辉哥不给够他那份，他就把客户的资料转给其他网贷，两个人谈不拢，正闹着……”

送走了阿容，我和阿正叹了口气，这工作肯定是不能做下去了，哪怕一个客户的资料只网贷五千块，涉案金额估计都已经过千万了。

我们努力地工作，没想到竟然是为骗子谋嫁衣。

我和阿正第二天没有再去公司，打电话跟阿容辞了职。阿容没说什么，把那个月的工资结算好晚上给我们送了过来。

我们劝他也别干了，阿容说按股份算，要是真不干了，他至少可以分三百多万，不能就这么走了。

后来，我也不知道阿容怎么样了，这几年也没见阿容回家过年。听他家里人说，他跑路了。

再后来，又听阿容二哥说，他在云南的一个小县城落网了。

– 后 记 –

丽姐说到这里，看了看表，说孩子培训班马上就下课了，她得去接人，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小敏看丽姐离开，凑上前来，我问小敏关于丽姐现在的情况，小敏说丽姐和她丈夫现在在网上开网店，卖的是我们当地的特产，听说生意不错。

我点了点头，低头整理刚刚的笔记。

小敏问我：“你写这个挣钱吗？”

我停下来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没有抬头。

“不管挣不挣钱，我只是希望看到这些文字的人，可以多些警惕，别被骗走个人信息和钱财。”

注：文中人物所用皆为化名

题图 | 图片来自unsplash

配图 | 文中配图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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